艾美獎視帝之作《絕命毒師》，是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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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2013 年夏天倉促寫的這篇回答，回頭看覺得很空泛籠統。本著對知乎和 AMC 的敬意，忙完 Mad Men 的評論就來推翻重寫本回答。計劃會涉及《絕命毒師》具體的角色分析和他們的立體真實性考究、自然的懸念設計方式、敘事技巧、視覺表達方式、基調的不斷調整、表演及令本劇攝人心魄、在類型劇中獨樹一幟的關鍵——道德倫理困境、心理刻畫、因果邏輯清晰的完整寫實的情節框架，並會淡化不必要的、寬泛的溢美之詞和彩蛋細節，最後會對本劇提出一定批評。《絕命毒師》是一個好故事。它沒有和如今電視圈一樣正在陷入劇作光怪陸離、嘩眾取寵，質量不夠靠理想的戲劇情節、暴力色情亂倫噱頭來湊的怪圈；它一開始沒有原著粉絲基礎，如今龐大的收視群體都是搭建在自己從無到有的努力上；它沒有制造假嚴肅、真空洞的高端幻覺；沒有公知叫囂吹捧的行為舉止誇張無邏輯的撲克臉政客；沒有活在桃花源卻想教育所有人的新聞人；沒有被大場面、大背景掩蓋的、依靠無謂暴力與宮鬥支撐的失控的群戲和其高度符號化的中世紀戰士。矛盾不靠俗套的兇殺奇情，而是每位角色鮮明的性格、價值觀、利益不可調和的對立；故事進展不靠編劇黔驢窮盡、為了大故事走向給出的突兀的人物和解，而是因為最單純的趨利心態暫時搭建的“合作關系”；懸念的設計不是靠深挖坑，而是符合邏輯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走向，價值觀對立的角色之間的對峙。簡單點說，依靠的不是無節制的抖包袱，而是人物命運。同時，在倒敘等結構設計上也埋下許多懸疑。單從劇本而言，《絕命毒師》的故事核心是充滿壓力和變故的生活、人物鮮明對立的性格、不可調和的矛盾、脆弱的不確定的人物關系和它們必然招致的崩盤，定位於不論動機為何，行為決定屬性和結果這個簡單的道理。它從一個小環境、小人物說起：你我都有的稍顯強勢的媽媽、羸弱的被生活一次次侵蝕的中年人、郁郁不得誌的蹉跎一生、暗流湧動的普通的中產家庭、家庭瑣事、人在內部性格動因和外部環境的雙重作用下的改變和最後令人無比痛心的家庭和人性風暴。《絕命毒師》黑色幽默的外表下包裹的耐心、富有邏輯性、線索條理清晰的敘事所塑造的生動的社群環境、立體多面的人物形象，設置的諸如老白每殺一個人都繼承了這個人的標誌性行為、Walt 外形衣著改變、橙子、模仿《教父》和《低俗小說》場景、兩次出現的蒼蠅等許多耐人尋味的細節，再加上交錯循環的線索，令人驚嘆。悉心的敘事埋下的價值觀沖突、角色利益對峙，以及老白小心搭建的本身平行的兩個世界——家庭和犯罪世界——突然坍塌、交集，共同促成了最後八集觀眾可以產生強烈代入感的愈發緊繃的恐怖劇情。《絕命毒師》的主人公華特懷特也不是傳統戲劇裏正面、高大、集聚了人類最高智慧勇氣和優點於一身的英雄式人物，而是一個很接近現實裏我們普通人的“反英雄”式角色——外部遭受高度私有化健保制度重創、無論在學校還是在連襟漢克面前都擡不起頭，禁錮在拮據、郁郁不得誌的蹉跎一生中，同時內心又帶著狂妄驕傲、偏執地渴望別人的尊重仰慕、某些方面缺乏理性思維等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有的缺點和劣跡。《絕命毒師》的涉毒情節本身是邊緣故事，離觀眾很遠。但是通過制作人不斷強化的、符合當代人價值觀的“為了家人”、“為了尊嚴”這些經濟邏輯，成為了主流表達，獲得了電視機前普通觀眾的理解、同情和共鳴。這樣，無論是華特懷特偏離社會主流價值觀的選擇，還是其妻子史凱勒、連襟漢克等其他角色所代表的社會主流價值觀選擇，都可以得到觀眾的感同身受。兩種價值觀的對沖的結果，也是本劇懸念的重要組成部分。現實基調讓觀眾不自覺的代入劇情中，觀註和揣測故事走向，思考故事背後埋藏的人性、道德和生活困境。值得一提的是，《絕命毒師》並不是第一個電視界的反英雄角色，這種路線最早是大衛契斯在《黑道家族》開創的，並以此成功地為現實題材電視劇尋找到了突破點，21 世紀的三部最成功的電視劇《黑道家族》、《廣告狂人》、《絕命毒師》都包括了反英雄角色和充滿道德爭議的現實基調。《絕命毒師》還悉心搭建了充滿合理矛盾的家庭環境，有許多成功的驚悚懸疑作品都以家庭的沖擊作為背景，例如《靈異第六感》、《天兆》和《漢江怪物》，因為任何作品都需要呼應觀眾的某種心理訴求，而家庭是任何人都擁有的，《絕命毒師》的家庭背景因此拉近了它和觀眾的距離。《絕命毒師》諸位優秀演員的表演也必須得到肯定。這個優秀的故事依靠 Bryan Cranston、Aaron Paul、Anna Gunn、Norris Dean、Giancarlo Esposito、 Jonathan Banks、Betsy Brandt、RJ Mitte 等許許多多功底很深的演員的紮實的表演完美的呈現出來。《絕命毒師》在過去六年共計獲得艾美獎 29 項提名，最終得獎項目主要集中在表演類，包括 3 屆艾美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Bryan Cranston）、2 屆最佳男配角（Aaron Paul）和今年的最佳女配角（Anna Gunn）。這些演員大多早年奔波於各大片場間扮演無名小卒，在《絕命毒師》後聲名鵲起，開始擔綱電視劇主要角色，甚至進軍大銀幕。特別要提一下 Anna Gunn，出身舞臺劇的她傾註了很大心血扮演讓粉絲又愛又憎、充滿爭議的史凱勒一角，最後一集的暴瘦令人憐惜和敬佩。《絕命毒師》的商業成功還要歸功於 AMC 獨樹一幟的節目路線和傳統電視與網絡的互動：AMC 的節目理念可以概括為慢熱、深度挖掘復雜人性（尤其是對當下商品經濟社會中人的自私一面、人與人脆弱的關系的精準的捕捉）、角色驅動、小眾和充滿道德倫理爭議的灰色嚴肅基調（slow-burning、deep、character-driven、niche-audience and morally-ambiguous）.。2007 年——2008 年 AMC 剛剛進軍自制影集時推出的兩部戲劇《廣告狂人》、《絕命毒師》分別只有 90 萬和 120 萬觀眾的單集收視，這在強調窄眾的基礎有線臺也是不合格的，但 AMC 直接續訂。按照 AMC 總裁 CharlieCollier 的話說，AMC 是一家不求旗下劇集能夠產生立竿見影收視和口碑影響力的電視頻道。AMC 六年的等待，不僅為這兩部作品的磨礪給予了極大的耐心和空間，更重要的是在如今信息爆炸的時代，為普通觀眾發現這兩部好作品、口口相傳、並積蓄龐大的固定收視群體提供了充足的時間。 AMC 是美國最會說故事的電視頻道，在《廣告狂人》和《絕命毒師》後，AMC 將它擅長的充滿道德爭議的現實主義敘事風格同流行文化相結合，成功推出了當今有線電視收視最高的連續劇《行屍走肉》（The Walking Dead）；《謀殺》（The Killing）、《地獄之輪》（Hell on Wheels）這兩部作品對警匪和西部題材連續劇的突破也值得稱贊：雖然《謀殺》第三季最終失敗了，但自此有線臺開始關註這種緩慢的、立足於角色塑造、深刻挖掘人性、細致描摹犯罪事件對生活、社群沖擊的歐式警匪片路線，例如日舞頻道（Sundance Channel）今年推出的《迷湖劫》（Top of the Lake）、FX 制作的《雙城追兇》（The Bridge）和 HBO2014 年一月開播、由《謀殺》的編劇操刀的《真探》。AMC 還充分利用網絡口碑、NETFLIX 點播、每年的馬拉松編排，吸引無數沒有看過《絕命毒師》的觀眾受到口耳相傳的口碑效應帶動、在大結局通過 NETFLIX 的點播追趕播出進度，為最終《絕命毒師》9 月 29 日 1030 萬觀眾的破紀錄收視做出了巨大貢獻。以黑色幽默的人生開場，以我們都能預見的悲劇結尾收場。當近乎所有的影視劇都在拼命搭建一個和觀眾距離很遠的背景、生怕觀眾不好奇時，《絕命毒師》靠近了普通人的生活，它證明小故事也可以有大作為。———— 我是分割線 ————開心時間，沒看過《絕命毒師》的朋友千萬不要被上文嚴肅的解讀以為《絕命毒師》是一部從頭嚴肅緊繃到尾的倫理片，實際上 Vince Gilligan 為《絕命毒師》設計了許多黑色幽默點：1. 與緊張氛圍極不搭的語言和行為例如第一季第 3 集老白在地窖給 Krazy-8 送面包時咳嗽劇烈摔下樓梯，醒來時被 Krazy-8 調侃“第一次看到有人咳嗽能把自己咳暈過去”以及老白為了阻止連襟 Hank 到 Gus 的洗衣店調查，故意制造車禍，結果下一秒鏡頭就馬上切到 Hank 躺在床上打著繃帶和家人嘻嘻哈哈地吃冰淇淋。2. 反差極大的人物形象這裏的反差既指角色內心與外表的巨大差別，也指劇中的角色刻畫對傳統犯罪作品裏同類角色的顛覆。例子非常多，如全劇中最智慧頑強、在毒品圈內享有神秘王者名聲的毒梟老白實際上是個外表孱弱、一臉書生相、一身贅肉的邋遢的中年男人，當連襟漢克布置調查海森堡的計劃、告知所裏的警員“我們的社區有新的可以制造純度達到 99% 的重量級制毒人物”時，鏡頭突然對準挺著肥肚腩的老白在家刷牙：此外，老白的連襟漢克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顛覆形象也制造了詼諧的喜劇感， Vince Gilligan 說漢克這個人物的設計初衷是希望在老白身邊安排一位“聒噪喧鬧、精力充沛的男人”。《絕命毒師》還設計了諸多顛覆我們認知的犯罪分子形象，例如神經質的屠庫、調皮的小粉、慈愛的殺手麥克等等，不勝枚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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